一、 好的谈论或者是引起静默中的思索,或者是引起行动上的作为。我们经常见到,一个人在某件事情上得了一种说法,他就会遵循着严格的逻辑力量,努力使词儿分列有序地联结,一环紧扣一环,铸出一条坚硬的索链;可是它太明晰了——已没有了思考的余地,并且也太坚硬了——看不出有行动的需要;在与思想和行动无关的地方,他就成为他所谈论的那个东西,那条链子只能是属于他的而且是他的唯一,他也就只好自缚其身;由此我们清楚,语言的实际应用总是过分的,即,
二、 谈论伊始即有坠入非谈论的危险;它并因此而去谋求那无条件的发言权,它的持存在于它的必须不断地出现。谈论就是谈论的先天的最大弱点,为此它总使自己保持着似乎可以重新开始的姿态。权利建立的过程,其实也就宛如是不断忏悔的过程,它在它的自我批判中才能感受到它自己。是啊,当世间的出现者尚未认清自己以前,它怎会停息自己!每一个活生生的人都在危险的阴影中忙碌奔波。话题不断地衍生和翻新,可谈论的愈来愈多,人也愈来愈能够谈论了,而人世的繁荣似乎也只是将谈论的危险扩大来更醒目地揭示给我们看。现在,终于可以谈论谈论了:
三、 人在死中,而不得不谈论。谈论就是要复活;对神的渴望成为有缺憾的人的主要内容。好的谈论中隐藏着对于死亡的虔敬。对于已逝时间中的形象(譬若哲学家)它不是去随意地打量裁剪,而是使其整个儿地现在;现存的事物争先恐后地涌向这个形象,把自己的生机与活力交付于它,同时各得其所,而彼此往日间的隔阂亦已消散。时间当中出现的须在时间当中得到回答;时间接近死的边缘并息灭它历来汹涌的波澜,一个时代由此得到安慰。这种公共事务的谈论预示了它的更深的根由,德尔斐神庙伟大的铭文至此变为:
四、 谈论你自己吧!若你能籍着语言使用上的活跃的分寸感和彻底掌握而将时间收束聚集于自己内部不使逸出,死亡即在当下之中得到确证,而你又怎能不以复活之后的灵性来出现:你不仅可以谈论一切,而且可在一切中谈论你自己;甚至,你也可以不再去谈论了。“佛说○○,即非○○,是名○○”,如此甚深微妙义,欲言者不可不察。会谈论者是源泉,这也是他的落脚之处;他把这口活水掘在时代必经的路口上作为自己的坟墓,既可使自己灵魂安身,亦可承载时代重负。复活首先针对个人,你若想使其真正降临或对自己能真有所谈论,就得看,
五、 你能否置自身于死地而后生。即你能否摆脱时间之流对你的羁绊,沉潜到那静默无言的极处,于无着落上而有所得,树立起对于凡世俗生的正信正见。这完全是个人的内在修养。你不仅会使最无谓的成为最可谈论的,而且你的谈论亦绝非是由外面的什么名目招引、刺激起来的;一切都会是重新生成的,这里我们就有望看到真实的生活了。在你还不能把握谈论时,切记“烦恼若还在,议论必荒谬”。而无烦恼之后呢?说,在自己;不说,亦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