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各位听众朋友,欢迎您收听《午间一小时》周末专版,我是白岩松,今天我们要谈论的一个话题呢,也许是对青年人来说早已不再陌生的一个词"飘",但是可能对岁数再大一点儿的人来说,听过这个词,但具体"飘"是什么,也许没有太直接的感觉,非常希望通过今天这样一个节目,大家听过之后,会对"飘"这个词有更多感情上的认识。今天我们节目的两位嘉宾呢,一位逄飞,一位樊京辉。
白:我相信学哲学的逄飞,他可能回忆起自己的这个从大学一直到现在"飘"的历程,会非常有哲学意味,非常简练。
逄:我"飘"的这个过程,时间没有樊先生这么长,1996年我本科毕业,那一年我不想找任何单位,想考研,但是由于就业的压力,我就来北京找了一份工作,在《北京青年报》写稿,那个工作当时对我来说,工资可能很高,一个月800块钱,但是北京的房租特贵,在朝阳区那个地方可能要600块钱一间,我付不起这个房租,我有一个同学在北大,我就去北大去了一趟,那个日子可能是11月10号左右,他给我讲北大很好,因为我们研究生去了,当然是有床位的,而且每个月发280块钱的补助,这个就是国家给你的钱,你的吃饭、一切花销,都可以在这280块钱里涵盖了,当时我非常兴奋。而且他跟我讲,在北大校园里面,你可以看到松鼠,可以看到啄木鸟,可以看到猫头鹰。(听众笑)因为正好是秋天,树叶还没有落,他领我走了一圈儿,然后我决定马上打道回府,回到我的家乡沈阳,正好赶上最后一天考研报名,11月14号我就报了名,然后第二年我就来了北大。今年(2000年)我是北大研究生毕业,毕业以后呢,去了一个单位,这是一个民办大学,打着文化招牌做事,主要是以商业操作这样的企图搞起来的一个大学,我去了两个月之后就辞职了,没有任何工作。之后给人作家教,我教一个小学生,教他《孟子》我感到很高兴、很快乐,虽然钱非常的低,我甚至对家长说,如果你有困难的话,不需要钱我也可以做。作这个家教可能持续了一个月,然后我又在《北京教育报》干了两个月,但是因为它的机构、它的整个做事的观念,还有它的行政体制,对我来说不太合适,12月底,就是在上个世纪,我辞掉了这份工作。那么在新的世纪,1月1号,我就开始了我自己新的工作,就是我给我自己找的事情,做一种公益性质的,致力于传统文化传播这样的一个工作,要建一个书院或者学堂,这就是我大概的简历。
白岩松:一听上个世纪的决定,我以为一百年前的事呢,后来一想一个礼拜还不到呢。
白岩松:那逄飞,在你选择"飘"的过程中,"钱"曾经起过很重要的作用吗?
逄:"钱"基本上不起什么作用,因为这个"飘",我想如果说,非得用这个词的话,那可能就是说由于我自己内心的这种要求,要求保持思想权力的充分自由,和我思想风格的连贯一致,主要是这样两点的要求。
白岩松:但是你感觉回头看主动更多,还是被动更多。
逄:我觉得是主动更多,因为当我离开任何我曾经呆过的地方的时候,都不是一种被动的原因。就是说不是由于外界不能容纳我,也不是由于我不能理解外界,而是更主要是我想保持自己这样一个,我这个血肉之躯、这个身形合一这样一个东西,我要保持一个自然生长的过程,我不希望我的这种自然的成长,被外界的任何东西所打断,那种从内部进行的一种扭曲或者影响。
白岩松:那么逄飞,你学的是哲学,如果是计算机的话,你会否有一个飘流的状态?或者医学,因为曾经你也想学医学。
逄:对,如果学了医学的话,我想可能还是会转到哲学上来,因为可能我比较喜欢这种思想吧。
白岩松:逄飞,因为你从大学校园出来很短暂的时间上了研究生,从研究生毕业又刚进入了"飘"这个状态,其实也不是时间太长,你对前面的那种可能走的道路会走的跟一般人不是特别一样,有没有什么样的预期,或者说是担心?
逄:这个怎么说呢,可能是在江湖的时间还是短,还是怎么的,就是说我那种不安全感,或者说不稳定的感觉我基本上根本没有意识到。因为对我来讲呢,就是我内心的信念是我自己生活的主导,只要我自己的这个想法能够得到实施贯彻的话,那么其它的东西对我来说,现在只有我一个人那么不存在任何一个其它问题,就是当我投入到一个能够关系到很多人,尤其能够关系到我们现时代所有人的生存状态的这样一种文化的事业当中呢,我个人的这种归属感,我的安全感那都不成其为问题。
白岩松:你现在正处于恋爱期,将来打算要孩子吗?
逄:将来是肯定要孩子的,我们同时代的年青人好象有很多人不想要孩子,但是我想还是应该有吧,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白岩松:你会在选择自己到达一种什么样的满意状态的时候选择要孩子?
逄:我想这个跟我的事业好象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只要生活有了具体保障,我能够保证我对这个家庭负有充分的责任,对于我的爱人,对于我的整个家庭的这种维持,有基本的这种生存条件。而且当我的女朋友,她现在正在学习,当她离开校园,然后进入社会工作,稳定了之后,那么我想这个家庭的事情就可以排上议事日程了。
白岩松:所以在你刚才说的这段话里其实还留着两个条件,一个条件是当你的将来的爱人稳定下来之后,"稳定"这两个字;还有一个是生活的基本条件得到保障之后。那么这个其实还可以当成你要孩子的先决条件。
逄:对,可以是这样的。但是我想这是属于个人的问题,我并不把个人的问题与事业完全等同,当我处理个人问题的时候,可能是有一些限制的,但是由于我坚信我内心的信念,把它当作一个事业来做,我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思想的事业是完全不需要条件的,我年轻的时候,我想到了我就应该去做。我做事的原则就是,第一,认为这个事情大概的方向是正确的,那么好,我可以把它纳入我的信仰,纳入我的信念当中,做为我信仰当中的一部分,甚至全部。第二步我就要不断地尝试去做,这是一个基本的原则。我想,这也是每一个人实现自己的理想价值所必须的这样一种实干精神。
白岩松:没错。那你的父母现在在沈阳,在最近一段离开大学校园,离开研究生学习之后的一段时间,是否在夜深人静或者平常的时候,感受到父母在沈阳投向你的目光。
逄:啊,这个说起来肯定是非常多的,他们经常打电话,我念书的时候好点,因为放假我可以回家。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我在外面这种生活在他们看来是不稳定。你做为一个知识分子,年轻人,你毕业了没有固定的工作,你不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的做事,在我的父母这一辈看来,他们心里基本上是很难理解的,而且他担心我的各种各样的生活的问题。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不敢给家里打电话,因为如果我一打电话我妈妈就要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事","你现在怎么样","你身体怎么样"。她要这么问,我就要这么讲,而这么讲呢,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不能使她真正的放心满意,反而使她有更多的挂念,经常想我。这个就是引起我心里极大的不安。所以现在这段时间,我尽理避免给家里打电话,我说你有什么话,你就打在传呼上,我是汉显的,我看到就行了,我就说我回话也不方便。那只有过节的时候,像我母亲过生日,就是前几天,我才打电话,表示一下子女在外面的,作为儿子的这样一个应有的这种关心,对父母的这种思念吧。
白岩松:那逄飞,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头,支持你选择飘的梦想是什么?
逄:每个人实际上都应该是自觉的,自觉到你有这样一种权力,去过一种完全和彻底的生活。那么所谓完全和彻底是什么意味呢?第一,你忠实于你自己做为一个年青的文化人,所应付的这种时代的职责与使命;第二,就是说你与现实找到哪些具体切入点,能够把这样一件事情连系到众人的命运的事情,与你自己的命运紧密的结合到一处。
白岩松: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大的一个梦想,那么当比如说,在你选择漂流的过程中,每当受伤的时候,这个理想是否可以足以安慰你和支持你断续向前燃烧着走。
逄:这个就会出现许多具体的问题,我做过许多短暂的工作,包括去企业讲企业文化,靠这个来挣钱,一个小时200块钱,遇到过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那么我的文化使命感是在这样一个不断受到社会各方方面面的这种刺激或者挫折的时候,它是在我内心里慢慢明朗起来,因为当我受到的刺激越多,我就会范围越来越广,内容越来越有深度性的这样去思考我周围人的生存状态。因为我并不只是在思考我自己,我要思考我周围能接触到的所有人的生存状态,就是他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他有他的苦衷,那么机制的问题在那里面呢,难道就没有个人的问题吗?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会刺激我会思考,所有的分散的思考就象许多不同方向的小溪,他们汇聚到一点,都使我集中到文化的思考上来,我觉得这是个根本的东西。
白岩松:在思考上面你当然要替很多人着想,但是比如说在象前走的过程中,如果有一天生存是要为自己考虑的,突然遇到了很大的难题的时候,你遇到了很大的挫折,甚至让自己生存下去都很困难的时候,理想主义会不会变一个颓废主义者,或者说是另外的什么主义者?
逄:我在把我那个工作扔在上个世纪之后,我兜里现在只有1200块钱,然后所有我在北大、北师大、清华、人大还有社科院贴的所有的广告印刷费用都是我从这1200块钱里掏出来的,包括我们在新世纪1月1号开会的时候,去了30多位博士、硕士,所有的茶杯,一次性的,还有茶叶、糖果和水都是我自己弄的,我现在就是靠这1200块钱,我觉得能支持到春节,那就是一个胜利。我现在没有后顾之忧,因为这个月的房租,我已经交了。
白岩松:之后呢?
逄:之后,那我个人呢,肯定把这个文化的推广做为一个主要的工作,如果我的生存出现问题的话,我肯定会打工,但是我不会找一个单位去坐班,我可能会打零工,比如说家教或者说给企业搞什么讲座,我靠这样维持自己生活,我就很满足了。
白岩松:逄飞,如果要是从人的角度,人往前走的这个角度,或者说人本的角度,当选择了这样一种可能动荡但是漂流,但是可能自由或拥有更多创意的这种生活越来越多的时候,会对人带来那些影响,积极的。
逄:我觉得在我们这个时代,如果这种人很多的话,那是一件好事情,在我们这个时代生活的人,年青的人,或者是中年人,其实都没有归属感,因为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我们这个时代是个转型期,就是不论是圈内的圈外的,其实他每个人的内心都是躁动的,他都在不断的尝试,在这样一个过程当中,如果是社会不同身份,不同角色,各种各样的人,在这样一个市场经济的时代,信息社会的时代,每个人都在伸出自己的触角,像蚂蚁一样,不同的蚂蚁互相接触,不断的接触,累积各种各样不同的信息,然后丰富自己内心的感受,那么总会得出一些有益的东西,而每个人自己的一点点有益的东西又会在彼此的交流当中,更进一步的深化,那么这个东西我觉得对我们社会一切最基本的要素,这种风气的,这种人心的,这种东西一个健康稳定的一个形态的构成是非常有益的,对于我们现在正在转型的这样一个时期,它是非常有必要的。
白岩松:那最后当然要回到我们两位主人公身上,都是一个等别简短的一个话题,就是说怎么样祝福自己。
逄:祝福自己的话,我只能说希望我自己能够成功的投入到我的周围的所有的人的生命那里面,把我消失掉,淹没掉,然后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能够长出来的东西里面,有我自己的一点,这就足够了。
白岩松:当节目最后结束的时候,其实的特别想用一串联的歌名给大家送上一个祝福,有可能是这20年来,很多我们共同的感触,也许当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的时候,我都生活在《外婆的澎湖湾》,这是一个非常稳定的生活,但是到了80年代中后期的时候,突然很多人在稳定的生活当中,开始喜欢上《驿动的心》,那么后来的时候,又学会了在黄安格的歌声当中《让生命去等候》,终于有一天开始《吻别》,也许《吻别》的是一种安定的生活,也许是妻子,或者说是孩子,或者说家人,那么到了今天我觉得也许我们每一人,不管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都应该去相信四个字,就是奥运会的主题歌《梦的力量》。好,所有听众朋友,感谢您收听今天的节目,下个礼拜希望有精彩的节目,继续进到您的耳边,听众朋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