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次学习所用材料2:阿滢

       我大一时在新闻系读书。那时有上一门专业课:新闻采访与写作。曾经在暑假时做过一篇实习作业,去工厂采访打工妹。写了一篇长文,其中一个段落中的主角阿滢便有着“留守儿童”的经历。于是摘出,与大家分享一下:)        

阿滢

 

       阿滢是和我一起撕胶纸的女孩,河南妹。初中毕业后就出来做事,现在还不到十七岁。娇小玲珑,眉清目秀。头发夹成刘若英在《天下无贼》中的造型,显得很成熟。

父母疼爱的老大

       阿滢是河南信阳人,父母长年在武汉做事情,家境不错。有一妹一弟。“人家听说我有弟妹后都问我是不是父母最疼弟弟(弟弟比妹妹更小)。其实不是啦。他们最疼我。”阿滢笑眯眯地对我说,“他们不让我出来(打工),我偏要。我先在武汉做了一段时间,(16岁)办了身份证后就出来了。”              

       原来阿滢的弟妹都出生在武汉,一直在父母身边。而阿滢却一直在远离父母的河南老家读书。因而父母最疼爱这个不在身边的长女。“我妈过年(她来广东前)还买了个手机给我呢!”她边说边掏出手机来看时间。

学业之荒废

       一天中,阿滢说了好几次:“我好后悔啊!”她是在后悔自己因贪玩而荒疏了学业。“贪玩”固是原因,但隐藏在“贪玩”背后的还有些什么?

       “当初要是父母在身边就好了。”她这样讲。阿滢出生在河南,两岁时随父母去了武汉。但到了上学的年龄,却因武汉市不允许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在本地入学,而只得回到家乡借住在亲戚家念书。原来,阿滢是上一代打工者的“留守儿童”。“那时候(在家乡念书期间,有独立外出能力后)我一有时间就往武汉跑,反正路费三十块钱也不贵。”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但年少思亲又久寄人下的栖惶却遮掩不住。

       “是他们带坏了我。”她还是边笑边说的。交了不好的朋友,他们不学,自己也就跟着不学了。

       “而且我近视,三百度。上课时我不愿意戴眼镜,就也不想听课了。”

       我问她:“上学好还是上班好?”她说:“当然是上学好啦。”她低头撕了一会胶纸,又抬头说:“上学不会厌啊!不像做这个(撕胶纸之类),很容易厌烦的。”

       如今相关政策有所变化,弟妹可以留在武汉父母身边了。当我问她弟弟妹妹是否以后也出来打工时,她很坚定地说:“不,他们要上学。”

       有关学业,以上是阿滢的一面。但她还有另一面。

       我告诉她现在有成人高考,问她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念不念书。她说:“不念啦!我很懒的。”

       我告诉她自己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所以来这里打工。她说:“啊,你都又浪费了三年了,不继续念就可惜了。”她用“浪费”这个字眼来形容前景不是大学的高中生活;而一个“又”字表明她甚至把远早于高中时期的学生生涯也都归为“浪费”之列,只要最终没上大学而使以后不能拿高薪的话。

       我又跟她说可以去学一门技术,听说现在高级技术工人比白领的薪水还高。她听后忙说:“不可能的。工人不可能比人家白领拿得多的。”又说:“男孩子去学技术比较好,女孩子不要学那个。”

       相比较于“交不好的朋友”和“不想戴眼镜”,也许,使“父母不在身边”的相关政策才是使阿滢学业荒废的因中之因;但是,对于几乎现在就能预料到的阿滢一生的命运,则似乎有着除此三因之外的更为隐蔽的原因。

上班

     “这里上班其实挺轻松的。星期天就坐商场的车去逛商场,买衣服啊。”阿滢一开始是这样讲,“我觉得自己是中等命。嗯,中上等吧!”

       撕了一下午的胶纸,我很累、手指也疼。看到我已顾不得说话而只是低头机械地做着,阿滢突然问我:“打工很辛苦吧?”早已在一旁僵坐枯撕的我听了这话,心中猛的一动。我侧过身来,对她点头。她就继续说:“我刚来的时候每天都哭。不适应啊,想家啊。不过后来就加班了,每天十一点半才下班,回去还要排队冲凉。一冲完凉就想睡觉,没时间哭了。”她笑笑,“原来不加班还哭,现在加班了倒不哭了。”

       阿滢又拉起我的手,说:“你看你指甲那么短,要焊锡(是焊些小金属元件到电路板上,不同于建筑工地上的焊接)的话就得烫到手啦。下个礼拜你就知道了。”她给我看自己的指甲,果然很长。接着她又给我看自己手上和胳膊上的一个个小伤疤:“都是原来焊锡时烫的。一不小心就烫到了。”

长期饭票

       我问阿滢想做多久,以后是回家还是留在这里。这个未满十七周岁的小女孩答:“我就是想出来玩玩,还没想以后怎么样。反正再过几年就嫁人了。”我一听这话,乐了,问她:“你嫁给谁啊?”她抿嘴而笑:“不知道。”又低头撕胶纸,然后说:“反正不回老家去插秧(种田)就行了。”又想一会,再说:“他必须得能养活我才行。我那个老乡的男朋友就很好的,一个月能拿四千多块呢!”

       我突然想起原来不知在哪里听过:女孩子嫁人后就等于有了一张长期饭票。正想着,耳中又闻得阿滢言:“女人就是要叫老公养咯。要不干嘛嫁人?”

 

       阿滢似乎不是人们印象中典型的打工妹形象:聪明勤奋,却因家境贫寒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供年幼的弟妹读书。阿滢对此说:“现在很少有人是因为没钱才下来(外出打工)的。”一人之言虽不可概全,但却足以说明:新世纪的年轻打工妹比起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打工妹而言已有所变化,使得人们印象中的传统打工妹形象已有失偏颇。对于相当数量的打工妹而言,不继续学业的原因已从原来“没钱读书”之类的外因变成了“不愿读书”或“读不好书”之类的内因。而这些内因是否又由新的外因引起?恐怕这点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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