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榆林燕翼堂义塾韩海燕

这个命题里的“大”字，当动词看。大人先大己，不能大己焉能大人？朱熹说：“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大学》开宗明义就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明德就是大己，亲民就是大人，大己大人，达到最佳境界，这就是中国人的大人之学。大人之学是人类所有学问中最重要最根本的学问。

现在要构建的大文化，我想其深刻的内涵也应该是大人。大人的文化中国原本就有，可惜的是我们把它丢掉了。我们不仅丢掉了老传统的大人之学，新传统的大人之学也在丢失之中。有些东西也许只有丢掉之后人们才会感到它的珍贵，然后下决心找回来，一旦找了回来，人们就会格外的珍惜。因为失而复得的过程，是一个令人刻骨铭心的过程。现在活到七八十岁的人都经历过这个过程：他们有过“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激动，也有过文革时“破四旧”的狂热；有过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经济快速发展的喜悦，也有过物欲横流、伦理道德失落的忧愁；有过民工潮涌入城市使城市建设日新月异的兴奋，也有过农村十室九空觉着有些萧条的忧虑。面对瞬息万变的世界，他们既看到了中国人创造财富，发展科技令世界瞠目的能力，又看到了中国人重建文化、重建道德、重建核心价值观的艰难……

这一切，无不是一个个矛盾过程。真正的繁荣，不仅仅是经济的快速增长，还有精神境界的提升。缺乏文化的暴富，不是科学的发展，就象骤雨过后的积水，很快就会蒸发、干涸。历史，有时允许摸着石头过河，有时逼着你不得不走上钢丝绳。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已经走上了钢丝绳，如果没有文化长杆掌握平衡，没有一个核心价值观的导向，要前进一步都非常困难，这大概就是构建大文化的历史背景。客观存在的需要，是一切事物产生、发展的原动力，文化的发展也不例外。

说到文化，无非是科技文化和人文文化。科技文化是向外的，挑战的是客观世界；人文文化是向内的，挑战的是主观世界。事实证明，在科技文化的发展过程中，前人留给后人的是一个高过一个的台阶，不记得哪一个科学家说过：“后来的傻瓜都可以超越他之前的天才。”然而，人文文化却相反，前人留给后人的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高度。因此，德国哲人雅斯贝尔斯说：“直至今日，人类一直靠轴心时代所产生、思考和创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飞跃都回顾这一时期，并被它重燃火焰。”中国的现象又一次证实德国夫子论断的正确。不是吗？中国人直至今天，依然一直靠着孔子、老子、释迦牟尼的思考和创造而生存着，中国人的这一次飞跃，不也引起了对那个轴心时代的回顾吗？不也被它重燃了火焰吗？所不同的是中国人又加上了对马克思的回顾，对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回顾，对延安精神的回顾。这一切又是前人提供给我们构建大文化的极其可贵的历史资源。

古人能大，现代人也可以大，只要自己愿意大就可以大。这个主动权在于自己，不在于别人。武训是个乞丐加文盲的人，因他吃尽文盲之苦，决心行乞兴教，他说：“我乞讨，我积钱，修个义学教贫寒”。他一生办了三处义学，被后人称赞为“无声的教育家——武圣人”。这无论是在中国教育史，还是世界教育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事情。由此可见，大人的学问不仅在古圣先贤那里，也在平民百姓之间。就拿陕北来说，原本就是人文文化非常发达的地区。宋代抗金英雄韩世忠，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都出在陕北，在他们的背后还跟着千千万万陕北汉子，谱写了许许多多壮丽的人生。还有中央红军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又是陕北人浴血奋战保住了这么一块老革命根据地，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这是一种文化的支撑，心灵的承载，历史的担当。难怪美国作家斯诺赞叹道：“到了陕北，才明白了什么是中国文化。”至今，不少外地人来到陕北，只要和陕北人一接触，就会异口同声说：“陕北好，陕北人好。”这是一种对文化的赞誉，心灵的赞誉，精神的赞誉。这又是历史留给我们构建大文化最为可贵的精神基础。令人担忧的是这个基础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在物欲横流的冲击下，正在动摇。腐败问题，环境问题，道德问题，核心价值观的问题等许多问题，都需要大人们去解决。大人在哪里?大人就在全体陕北人中间。

构建大文化劈头第一个大问题就是大官。天下之要，人才而已。“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的过程，就是大的过程。中国历史上把官称作大人，这个称谓的深刻文化内涵就是大人。《易经》上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咱先把鬼神放在一边，“敬而远之”，就前面三个“合”，做到任何一个“合”，也可称之为当之无愧的大人。天德，自强不息，地德，厚德载物。日月代明，朗照乾坤，四时有序，运之不穷，一个人若能做到上面几个“合”，那是何等的大人气象啊！如果沉迷于钱财，沉迷于酒色，沉迷于买官卖官，就连做小人的资格都不够，只能是孔子所说的“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者。做那样的官，还有什么价值呢？其次是大师。传道、授业、解惑是做老师的天职。老师不但要使学生掌握一定的知识和技能，更要使学生有见识，有胆识，有道德，有良知。学校教育必须真正按德、智、体全面发展的要求办学。须知德、智、体，德是摆在第一位的，可我们的办学，往往把智放在了第一位，德和体，事实上，只是一个口号而已。一个人的智不足，如果道德高尚，犹可弥补智的不足。一个人道德缺陷，即使有智，也弥补不了道德的缺陷。构建大文化，学校的教学是主战场，如果学校教学依然是“应试教育”那一套，依然是分数第一，依然是以考上大学为唯一的目的，是大不了人的。毛泽东为什么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是因为光有知识的人才，只会考试的人才，是不中用的人才。这一点，几乎是我们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可就是改不过来。我们的社会，各行各业所需要的是有道德，有良知，有知识，有见识，有胆识，能担当的人才啊！再其次，学生家长要大。儿女把父母亲也称作大人。父母是卑鄙小人，一般来说很难培养出具有高尚品格的人物来。寒门出贵子，一定是因为那个寒门里有能大人的父母。过去有句话叫做“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要求儿女的一句话。现在，有的家庭，应把这句话倒过来，“可怜天下儿女心”，这是对父母的要求。齿大德大才配做儿女的大人。如果有了钱就养二奶，落了魄就不管儿女。酗酒、赌博、吸毒、暴力，浑身的毛病，儿女们还能健康成长吗？有许多家庭悲剧，有许多青少年罪犯，是家庭自身的原因造成的。当家长不容易啊！意诚、心正、身修而后才能齐家，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做父母的岂可不慎！

以上说了官大、师大、家长大。下面说作家、艺术家、文化工作者。毫无疑问，作家、艺术家、文化工作者是构建大文化的主力军、急先锋。他们也都肩负着大人的历史使命。他们里边有许多人是“有德必有言”者，为构建大文化已经或正在做着许许多多有益的工作。但，我们也应看到，在这支队伍里，也存在着少数“有言不一定有德”者。自己不大，焉能有大人之作？文如其人，是大是小，一看作品便见分晓。文以载道，诗以言志，自己有道，方可有道可载，自己有志，方可有志可言。无主题画，无主题音乐，色情的东西，暴力的东西，多是无德之辈的“杰作”，那些东西，不能大人，只能小人。“案头无淫书，架上无齐整书”是古代祥宅之相，那样的祥宅已很少能看到，看到的是淫书满天飞，即使是一些著名的作家，也要来一点淫的“看点”，否则，就赚不到钱。至于写古人就更糟，有的人根本就没有了解古人的能力，就在那里拍一部一部古代大片，那是对古人的亵渎，是对文化的践踏，是对读者的误导。可是，面对这么一种状况，又有什么办法呢？

还是毛泽东说得好，从孔老夫子到孙中山，有许多值得我们继承发扬的东西。可惜的是我们没有好好的继承。有继承才会有发展。中国文化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吸收外来的东西，才有了五千年的不朽文化。在古代，我们吸收了印度文化，在近代，我们吸收了马克思主义。毛泽东说：“自从中国人学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动转入了主动，从这时起，近代世界史上那种看不起中国人，看不起中国文化的时代应当结束了。伟大的胜利的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大革命，已经复兴了并正在复兴着伟大的中国人民的文化，这种中国人民的文化，就其精神方面来说，已经超过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引自《唯心史观的破产》）。

中国人应该有这种文化的自信。论古代，我们有世界上少有其匹的传统文化，说近代，我们有中国化了的马克思主义，这两样东西是我们构建大文化的法宝。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构建大文化是一个综合性文化大工程。这个大工程要我们大家齐心来做，持久的来做，才能成功。当今的中国人不仅要学好科技文化，还要学好人文文化，不仅要向现代学，还要向古代学，不仅要学好东方，还要学好西方。只有这样才能构建起无愧于时代的中国大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