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芳采访田彩雯--乡下姥姥家

北京的这个冬天太冷了,冷得学生停课。是风又是雨,据说是几十年不遇的。小时候我的老家要更冷,刮的是白毛风,雪大得把房子都掩住了,早晨出去推不开房门,尽管这么冷,留在我记忆中的却是许多的温暖。

 

那时我还小,父母抱着我,领着我哥哥,由小城镇投奔到姥姥家住的农村,用父亲的话说是投奔解放区。小城镇还在国民党的占领之下,姥姥家的农村却已解放了。其实那小村子并不是妈妈的娘家,而是爸爸故去妻子的娘家。差不多全村都没把妈妈当外人看,我得到的呵护都是亲人般的。其乐融融的生活环境让我只记得温暖,忘记了严冬。正因如此我不但没有害人之心,防人之心也是不足的。

 

我们家没有房子,借住在别人家,不用交钱。在那里我的姥姥、姥爷多,舅舅、舅妈多。女人出嫁就没有了自己的姓氏,姥姥、姥爷们称妈妈“老田”,舅舅、舅妈辈的称妈妈五姐,小辈的称妈妈五姑、五姨。冬天农闲了,家家户户都吃两顿饭。妈妈在农村差不多算是才女了,会说书。大家不约而同的聚到我家“老田,老田,说一段吧!”“五姑五姨,有活交给我们,还是说一段吧!”于是我家的炕上坐满了人,一般年纪大的姥姥坐在炕头上,舅妈一辈的往炕梢坐。大家一边听书一边做针线、纳鞋底。而妈妈坐在炕沿上背靠着墙,侧向大家,手捧书本开始吟唱。她唱的既不是大鼓也不是单弦,后来妈妈告诉我,她是按平仄调唱的。

 

过晌了,各自回家做饭。我家的饭还没好,就有人给我和哥哥送吃的。老朱家大舅妈用手捧着两个土豆,那是做早饭之后把土豆埋在灶底慢慢闷熟的土豆,焦而不糊,香气氤氲,实在是好吃。老杨家二舅妈送来了豆面卷子,她说早晨蒸好的粘饽饽,刚刚用擀面杖把饽饽擀开扑上熟豆子磨的面,一卷一切就行。那之后我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北京的驴打滚有点像,到底味道还是有些不一样,没那好吃没那香。

 

过年了,村上(村政府的院子)响起了锣鼓声,舅舅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在我家屋地转了一圈说带我去看秧歌,他把我举在项上同时把他手里的一个东西给了我,说好吃的。他的两只手扶着我的脚,我往嘴里送那好吃的——小米干饭揉的团子。几十年后我又问妈妈要那种团子,妈妈说:“现在的小米不香。”

 

    一冬天我家房东三姥爷也不闲着,背着粪筐到处转,捡粪。有时也拿回来一两只小鸟或者半小捧洋剌(一种虫茧),那是为群哥(三姥姥的孙子)和我的。小鸟放在灶堂里烧熟,去掉皮毛内脏,香到无以复加,绝非烤鸭可比。群哥在三姥姥的火盆边上把洋剌烫熟了,剥开,拿出一个小黑点之后和我分着吃,如今想起来还齿颊生香。农村吃小鸟只吃一只,若在城里就得一盘儿吧?反正现在农村城里都没小鸟吃了。是现在的人环保还是三姥爷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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