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的学习小组 第十二次学习
时间:07、10、14
地点:学堂东屋
参加人员:
1. 谭瑞婷 人大 国学院
2. 程小猛 清华 电机
3. 霍国栋 人大 伦理学
4. 李雨嘉 人大 法学
5. 刘莎 北中医
6. 闫国华 北大 软件
7. 吴秦荔 人大 国学院
今天是本学期第一次活动。学习的这第一则材料是刘莎上学期末发过来的(秦大路版)。看过觉得非常好。不仅震撼,且其兴办义学之事迹与学堂颇有相合之处。把本次主题确定下来之后,得知唐大哥有一本《武训画传》。唐大哥评说武训:“其坚忍行义,大合于道,于世出世间莫不有可印证者。”随后,唐大哥又给我留言:“无巧不成书!刚刚收到一封别人发来的邮件,竟然就是关于武训的资料!转发你邮箱,一并参考。”这资料便是余世存所写的:我们特立独行的乞丐。的确好巧啊!这也说明武训真的穿越了那个被人遗弃遭人批判的时代,重新被许多人不约而同地记起了。
这次活动地点是在学堂东屋的里间,也就是平常柿园小聚的地方。因而得以泡了茶给大家喝。还有那两只猫陪着我们。呵呵。
刘莎说觉得武训的事迹非常震撼。他“奉献得纯粹、无私”。他“对义的体会比较深刻”。
因为大家都是到场后才开始看一份份材料,而我提前已经看过,因而为给大家多留出思考时间起见,我就先简单谈谈自己的体会,以期抛砖引玉了。
我个人看这则材料,最关注的一点是在:如同余世存所写,“谈论武训,最令人索解的是他那三天的昏睡”。“也许那是天启,那是中外历史上无数圣哲、使徒们觉悟前的高峰体验”。我在想,这三天后,武训如何就把“我”、“己”、“私”突然通通抛掉了?我的回答是:因为到了极致!文中说“因为不识字而多次被人毒打,被骗财,被讹掉工钱。他给李禀生做工三年,分文不得,反而被打得头破血流,赶出家门。无望之际,他在一所破庙里昏睡三天。”可见这是人生到了极致之时,也即走投无路之时。我个人的一点类似体验:前两周,得知学校原来承诺的本硕连读六年学制突然改成了本科结束时要按学分绩保研。而保研时间就是我们现在刚上大四之时,前三年的学分绩如在某一标准之下则不能读研。此时,前三年学分绩已定,再无改变可能,而如想报考其它学校研究生,则或者报名时间已结束,或者准备考试时间不足。总之,如不能顺利保研,则意味着整个人生道路可能会有大的转变了。而我的学分绩刚好就处在打擦边球的位置(因标准迟迟不确定清楚)。因而那段时间,自己(和另外一些同学)的确感觉到人生到了一个比较“极端”的位置。而身处“极端”之时,却突然发现自己格外格外有一种“明心见性”的感觉!心无旁鹜。不单是做事情时,哪怕就是走在路上,也能感觉到心思非常的专一、纯净。杂念没有了,“我”变淡了。似乎自己可以坦然地接受一切可能性,且毫不畏惧。这就是当时的类似于“高峰体验”的那种体验吧。后来这件事情是妥善解决了。院里和学校谈判很久,最终是我们全班都可以顺利读研。而我则真是非常感谢这段经历。如今的我会提醒自己在平常也要保持那种非常时期下的沉静感觉。我努力如此做,可那种“高峰体验”却终究是淡了一些了。而回头看武训,我从自己的经历去体悟的话,只能说:他的经历所给他的“极端”“极致”体验经过那三天的发酵使得那种“高峰体验”足以持续整整一生!也就是余世存所说的“发下金刚心”吧。半个月前发生直至刚平息不久的那个非常事件所带给我的亲身经历便是我贴近武训的切口。总之,我不觉得武训难以想象。
随后,我还谈到了我的另一个思考点。读武训的事迹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历史人物:汉武帝时的主父偃。也是山东人,也是幼年及青年时期生活极端困苦,然而两人却走上了两条截然相反的路。主父偃富贵后回忆起早年,说“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宾客弃我,我厄日久矣……吾日暮,故倒行逆施之。”“倒行逆施”这个成语即从此处来了。为什么?相似的经历,使一个人心中充满仇恨与报复,却使另一个人心中充满大爱与大义?使一个人变成野心家,而另一个人却变为顿悟者?主父偃曾说“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耳。”这是怎样的话啊。这两人的区别又当如何解释呢?我还没搞清楚。
只要明了了武训的“金刚心”,再回头看他为攒钱而做的一切:“农活、杂耍、手艺:推磨、推碾、割麦、浇园、挑担、拉车、纺线、竖鼎、做马骑、吃蛇蝎、捻线头、轧棉花、做媒红、给农民小额贷款买地买牛……”便会觉得这一切其实都“不在话下”!这个词真的很贴切的。有了“金刚心”,这些事情真是都不难的。所有的困苦与付出,都不在话下了。
小猛也说到武训那昏睡的三天。当走投无路时,他其实可以有很多种方向作为选择:可以“完全没追求了”,就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也可以“倒行逆施”。还可以“否定人生,自杀”。然而他却选择了那样的一条人生道路。这也是由“他本身的‘善’所决定的。”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兴办义学,从种种事迹可以看出,他的人生没有任何其他目的了。”小猛说起自己的一位室友。这位室友的父亲十岁时被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室友的奶奶)抛弃了。然而这位父亲成家后“对自己的孩子却特别好”。这也是一个类似的例子。
霍师兄的硕士学位论文以及现在博士阶段的研究方向都刚好是在“义”这一方面,所以我专门邀请了霍师兄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希望听他从自己的角度谈一谈。
霍师兄说,看了武训的故事,大家都会很“震惊、感动”,觉得他很“崇高、伟大”,甚至尊他为“武圣人”。但是我们随后要问,“让你做你愿意吗?”“你能达到和他相同的境界吗?”“你愿意吗,或者能吗?”
武训的事迹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其实也是很符合共产主义的,“gongchan党也一直就是这么宣传的”。但是“却失败了,因为它太高了”。中国古代的想法是“让每个人都成圣成贤”,然而“过高了也就不可能了”。
相反,西方所定的“现实标准都很低”,比如“遵守交通规则”等。因为他们假定“人性是恶的”。还是“让人朴实一点、现实一点为好”。
霍师兄还提到《易传》里的一句“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可惜我忘记是在谈论哪个问题时提到了。
此外霍师兄也提到了梁启超的《论公德》,我现在整理活动记录时查了更多的资料,发觉这倒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地方。如同余世存在文中所写,武训“是立足于个人本位而非阶层本位做事”,这的确是梁启超所言之“私德”范畴啊。“我国民所最缺者,公德其一端也” “公德者何?人群之所以为群,国家之所以为国,赖此德焉以成立者也。”在讨论过程中,因为有一些地方我和霍师兄观点不大相同,因而就只顾着反驳和争论了,直到现在悉心整理时,才悟出从师兄的发言中自己实在是有了很重要的收获:必须正视和回答霍师兄的质疑。因为霍师兄(包括原来的单师兄)的问题就相当于新文化运动中那一整个时代对于传统文化的质疑。不回答这些,则今日之传统文化无法顺利前行。当然,现在的自己尚没有能力回答。
瑞婷说到了“一个人的信仰”问题。这信仰非“形而上”的,而是“从生活中确立的”。现实生活中“有武训也有地主”,到底“哪一种活得比较快乐”?瑞婷也提到“最后要回归于教育”。
刘莎接着讲到,武训经过那三天后“豁然开朗的转变并非来自于教育”。这让我想起原来在学习丁天龙的故事时,莎也曾提到过大舜至孝的故事,舜那做到极致的孝也同样并非来自于教育。莎又说到武训“只求己、不求人”,他所做之事并非源于外界的“道德约束”。国华也几次谈到了“发心”一词。莎还说到了关于武训“下跪”的事情,这也是我之前在读材料时觉得比较难以想清楚的问题,因为“跪”这个事物离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太遥远。莎说,对于那些不尽心的老师和学生而言,“讲道理”不是武训应做的事,他并不是扮演的一个“讲道理”的角色。而“下跪”会让对方给予“最大的重视”。“正常人都会被震撼。”类似“当头棒喝”。武训虽是一个乞丐,但也是“膝下有黄金”的,不是对谁都跪的。他是让自己处在所有普通人之下,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莎的话让我想起老子所说“(水)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霍师兄还是坚持“好的制度”是很重要的。儒家诸多教化是建立在“性善论”的基础之上的。性善论可以“给人以自信和崇高感”,也是“浪子回头的理论基础”,但却也“给了道德伪君子一个借口”。我们必须要问自己,“人们能否担起这个重任(借道德约束自己)”?“可靠不可靠”?霍师兄还谈到了一个词“道德功利主义”。即是说儒家讲究的义最终还是为了利。所谓“大义即大利”。这和康德就很不一样。刘莎则说,关注于私人的小利和关注于国家天下的大利是完全不同的,“不能以此利换彼利”。霍师兄和雨嘉也都说到像我们这么大年龄其实应该更多的关注这个社会,只在这里谈论这些问题难免有些“纸上谈兵”之感。“要有人文关怀也要有现实关怀”。“历史不可能向回拉”。“宋明理学也是挂羊头卖狗肉”。刘莎反驳“可是我们现在对现实能做些什么呢?”我们看这些故事时,如果要结合现实,也更多地应该是“结合自身,而非结合这个时代”。我们要贴近“古人确定这种精神时的心理”,去理解他。“把我们尽可能地当作他。”国华说“无私就是大私。”
雨嘉的发言。
雨嘉开始时一直没开口,只是坐着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且讲且争论。后来我请雨嘉来讲一讲自己的看法,因为我看到她在自己的那份材料上清晰地写下了一条条观点。雨嘉开口便先称自己可能有“职业病”,因为是学法学的,又在媒体做过很久。
雨嘉给出四个观点:第一,武训其人不值得推广;第二,武训的行为应该批评,不应该颂扬;第三,“德”不可以治国;第四,武训所兴办之“义学”和一耽学堂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两个事物,不一样。兴办义学不赞同,但对学堂是支持的。陈述完四个基本观点后,雨嘉开始慢慢解释。她说,读这个故事“感觉特别‘悲’”,因为它“牵扯到思想、制度等方方面面的问题”。武训所做的事情“不是他应该做的”,因而“挺讽刺的”。我们要“反思教育的功能”,“受教育到底代表什么?”还有,我们都是从十八九岁可能才接触传统文化的学习,为什么传统文化“已经成为了一种亚文化”?“我们的年龄已经应该实践了”,“讨论这些问题说明我们对现实关注的不够”。
我有一个小问题提了出来,雨嘉支持学堂,但却不赞同武训兴办的义学。可是,为什么在她支持的学堂里,大家却在学习她不支持的武训的故事?我想,学堂的创办者和主要的参与者们应当是对武训的事迹给予正面评价的。问题提了出来,可是没有得到回答。
雨嘉却也说到“武训是特别有理想的一个人,尽管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幻想。”“做善事确实会快乐。”“武训真是道德非常高尚。直的很伟大。可是高尚为什么还被批判(建国后)”?“赵丹(扮演武训的演员)当时差点被弄死。”批判之后,现在重新又开始赞扬,“也许是个轮回吧。”雨嘉还提到一点:当年日本军国主义为自己做宣传时,包括希特勒宣传自己的理念时,也都是描绘得非常美好啊。所以我们一定要警惕有一些政治力量会利用某些人物或事情来进行有目的的宣传,“美好的外表下面”,会有“政治的、经济的利益在里头。”因而自己“不知道该信什么”,“不敢信它(宣传的‘好’的东西)”。所以,宁肯“退一万步”,搞清楚“哪些我不能做”就好。“(秦大路那篇)没有写自己观点的文章,很好。”“我一直有个想法:穷则兼济,达则独善。”
雨嘉说到自己本科是读的中文,“很庆幸自己当时没好好听”。“要不然现在还得花时间忘掉那些东西,得‘清空内存’”。雨嘉补充说,这些话也只能是“内部说说”。瑞婷便也跟着说了一些“私下说说”的话:“觉得自己学(国学)完后可能会站到它的对立面。”
霍师兄说,“武训的精神值得学习,但圣徒般的做法却不值得效法。”刘莎说“任何刻意的效仿,甭管好坏,刻意效仿都不值得提倡。”…………
感觉雨嘉的确很有做媒体的感觉。我们确实应更多关注现实。同时自己也要鞭策自己好好学习历史。因为它们会平衡我们这些“理想主义”者可能会有的“幼稚”和“书生意气”。平衡一些其实是件好事,否则我们学的东西恐怕会用不出来吧。只是自己仍旧相信那些“美好”,也还是甘愿做个“理想主义”者。
霍师兄最后问:我们能否达成共识?比如大家在对武训道德情操的肯定这一点上是一致的。诚然,霍师兄、雨嘉、瑞婷这三位观点相近的朋友也都和刘莎、小猛、国华还有我一样“肯定”了武训(我总觉得“肯定”、“支持”、“赞扬”这样的词用在武训身上有些怪怪的),但我现在回头想,这样的“一致”也算是真正的“一致”吗?我要吃饭才能活,你也要吃饭才能活,这是我们之间有意义的一致吗?我想我们是没有达成共识的。
想起雨嘉说“这个人(武训)真是太可怜了。”这话是蛮让我惊讶的。读材料时,我只是感觉在武训面前自己显得很可怜。这样的“差别”是否已经足够把刚才的“一致”淹没?
总之,今天的讨论结束后,我整个人都挺低落的,不过现在整理记录时,却实在发现收获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