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丹
现在刚发生一点事情,唾沫星子就来了,要抵制了,你去抵制吧,没用的。博士?你也来讲啊,上电视讲啊,联名反对?傻X。我没学问,可是我最讨厌拿着博士往外贴。
故宫据说有九十多万件藏品,但展出的只是几十万分之一。我们的博物馆都是国立的,跟人民无关,跟社会无关。国外博物馆是私立的,属于全社会,属于人民,属于世界。在中国这是公家的私产,在欧美是私家的公产。
样板戏水准不能完全抹杀,因为那真的是全新的文艺,曾经有可能走向一个高度,达到一个程度,可是后来完全被妖魔化了。
南都周刊:人大的张鸣教授也对中国大学的行政化问题提出了批评,他说你在辞职的时候对教育提出了很多看法,但是其实都是没用的。
陈丹青:对,没用。因为它不是教育问题,是权力问题。教育问题可以商量,权力问题没商量,你闹别扭?滚一边儿去吧!
《南都周刊》
离文化繁荣差太远
南都周刊:不管是上次的《退步集》,还是这次即将出版的《退步集续编》,我都从中看出你对现在整个中国文化状态的担忧。中国目前的文化太不繁荣了。
陈丹青:繁荣?差太远了。社会上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作家画家,那么几个导演,几台戏。二十年前那几个,现在还是那几个。和经济成就比,文艺差太远了,太不相称了。
南都周刊:所以提文艺复兴,不如提倡多元化,提倡“百家争鸣”?
陈丹青:什么都不要提倡。欧美日本从来不提倡什么多元化,什么百家争鸣。唐代宋代什么时候提倡过“百花齐放”?春天谁来“提倡”?春天还不是来了。
真要繁荣文艺,什么都别提,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回零点。(让其自由发展?)当然!我们的文艺真的自由过么?有时好一点,只因为没那么不自由罢了。
南都周刊:比如最近一年多的国学热,还有就是“百家讲坛”的火爆。我们可以发现大众们想了解认识中国文化的愿望还是很迫切的,但是似乎没有一种特别有效的方式能够让他们去了解文化。
陈丹青:有啊。现在有很多书嘛,书店里有的是孔孟老庄。我也想读啊,我看《论语》还得查白话注释。我是没文化的一代人,小学程度,连初中都没正经念过。
南都周刊:但是我觉得现在很多书的质量不高。给大众提供的文化产品不是特别好,好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够做出来。
陈丹青:是啊,垃圾太多,良莠不齐。但这事得具体说,第一:我们有没有更好的选择?比于丹好?比易中天好?如果有,可是压制着出不来,那就不正常。第二: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那说明我们就在这水准,就不要总是去说于丹不好,易中天不好。有什么读者,就有什么作者,他们(于丹等)搁在三十年代,就是文艺青年,因为真的国学家在那儿,但今天就成了个事儿。你得接受这水准,然而大家慢慢往高了走。
其实就是整个人文水准的问题。法国是萨特上电视,英国是约翰·伯格上电视,为什么呢,因为法国英国的电视观众在那个水准。他们要是来中国,我也听不懂,因为我不到那程度,我的程度可能正好听得懂于丹。如果听下来觉得她说得不好,我自己去读《论语》,但没必要去骂她,你一骂,你的水准就下去了。
南都周刊:很多人出来反对于丹等人,前段时间“十博士”还联名抵制。你知道吗?
陈丹青:中国的事情,我只有一个最低要求:让他发生。别管是对是错。现在刚发生一点事情,唾沫星子就来了,要抵制了,你去抵制吧,没用的。博士?你也来讲啊,上电视讲啊,联名反对?傻X。我没学问,可是我最讨厌拿着博士往外贴。我不了解于丹,她讲论语讲得对不对,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有人在讲孔子了。从五四打倒孔子到今天电视上讲孔子,我在乎的是这个。
有道德的卫道士,也有学问的卫道士,所有卫道士我都讨厌。真要卫道,世界上就一个真基督徒,那就是耶稣,这是尼采说的,中国呢,要说只有一个儒家,那就是孔子,其他都不是!
别拿着博士往外说事儿。别以为只有你懂《论语》。《论语》注释本不知有多少,朱熹、钱穆,多少版本,要听于丹的去听于丹,要信版本的去读版本。钱穆学问算好的,是博士么?连大学文凭也没有。他抵制谁了?!
南都周刊:你刚才说到你过去对教育问题的看法比较感性,而现在却更理性了,那么是否对教育问题的看法有所改变呢?
陈丹青:没有变化。只是表述更理性一些。两年来“辞职”变成社会话题,我再谈教育,跟《退步集》就不一样了。那时局部视野,我的工作室招不到学生,有挫折。这两年冷静一点,客观一点,也得到很多回馈,我明白了整个中国教育大约什么情况。有专门的人在研究,他们写成书。其中有个叫熊丙奇,连出两本书,一本叫《体制迷墙》,一本叫《教育的异化》,都叫我来写序。但我也没更多可说的,毕竟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现在离开学校,我可能不会再批评教育。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这是江湖的礼数。
南都周刊:前段时间人民大学的张鸣教授也对中国大学的行政化问题提出了批评,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提到了你,他说你在辞职的时候对教育提出了很多看法,但是其实都是没用的。
陈丹青:对,没用。因为它不是教育问题,是权力问题。教育问题可以商量,权力问题没商量,你闹别扭?滚一边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