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吴秦荔 所在城市: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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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纪实
08年2月3日
前两天看深圳台节目时见有滚动字幕,是因为有低温黄色预警而发布的市区两级救助站联系方式。于是今天就径直奔向宝安救助站,觉得那里一定有急需用钱的人。
被门卫满面狐疑地询问了半天。当他搞清楚我是来“捐钱”时,脸上立刻现出笑容。打开了长长的铁门放我进站。先打电话给站长,然后带我去“财务处”。我说希望见到被救助者本人,了解情况确属急切用钱者方可“捐赠”。于是门卫把我交给了另一位女性工作人员,由她带我去求助者们居住的地方。
穿过静悄悄几乎空无一人的救助站前排建筑,迈过一道小门后发现别有洞天:这是一处比较大的院落,三三两两有不少被雪灾困在深圳而来救助站暂栖的人们。有在吃饭的有在聊天的。靠墙处是一幢楼房,应该是他们住宿的地方。靠门处有一个小门房,是工作人员办公的地方了。那女孩子带我进入门房,向一位大姐说明情况后就转身离开了。我又重申来意,那大姐便指向屋内一位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说你问问她。我望过去,好年轻的一个女孩子。正巧那位大姐问那女孩:“你今年有二十三岁吗?”那年轻母亲笑笑:“二十五了。”大姐说你看上去好小啊。的确。远看时可能会误以为身材娇小的她还不到二十岁呢。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儿子,她说:“我还有一个大一点的儿子。”走近些,看见她的脸上涂着薄厚不均的散粉,嘴角处竟也有些许皱纹了。这才相信她年纪不是很轻了。
和她聊了一会儿,加上旁边人的补充,我大致明白了基本情况:她是湖南邵阳人,来深圳找一个朋友,结果没联系上,朋友以为她回湖南了,就回了广西老家,所以她现在要去广西找那个朋友。
这样粗略的说明实在不能令我满足。找朋友?为何偏偏快过年了来找?要找怎么不让老公来找而是自己带着一个常哭闹的孩子来找?找之前怎么没联系妥当来了之后又这么阴差阳错没有见到面?最令我不理解的是,工作人员告诉她现在去广西的票很难买,让她再住几天,如果有票一定买来让她走。但她当时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放在门口,表示无论如何是一定要走的了。她说她自己说话很算数的,和朋友说好了要立刻走的,如何如何。我说你身上没有钱,出了救助站后打算往哪里走?这位倔强的湖南妹子总是微笑着回答我们大家的每一个问题,她说她要去观澜汽车站买车票去广西。我说他们不是说了票很难买吗?如果没有票怎么办?她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可以走。我说可是你也没有钱啊。她便微笑着不再答话。
当时差不多是快正午十二点。她看了看表,说不愿意再拖延时间,便对在场的工作人员表示谢意,然后拿起旁边的行李要走。我便跟了上去。
因为我想了想,救助站是会为进站的每一位求助者提供食物、住宿、车票的。那么我手头的这一两百块钱除了直接捐给救助站听候调用外,是很难针对个人给予真正“急需”的帮助的。因为除开基本食宿与返乡车票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会是真正紧急的?因而这位执意要离开救助站而又身无分文的母亲应该是我要帮助的人吧。尽管我们都觉得她选择离开救助站实在是下策,完全可以在吃住无忧的这里等待车票啊,然而她毕竟选择了离开,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真正的原因。
我帮她拿着行李,好沉啊!一共有四五个包,她把它们结在了一起,为了一只手能拎起所有行李以便另一只手来抱孩子。我三步一换手地拖着那一堆行李跟着她,先去前面办公室填了一张表格,主要内容是要写清楚已经得到救助站帮助,离开后要去哪里,所有后果自负,与救助站无关,诸如此类。且会发给每位离站者三十块钱。对了,还看到了她的名字:唐艳凤。
出了救助站,来到公交站台。我说观澜太远了,不如先去西乡客运站看一下吧。(观澜与西乡都是宝安区的镇)她说好。等了一会,却发现我们要坐的777路车在我们所等候的站台处是不停车的,于是只好再往前走。那一带比较偏僻,每一个站台相距较远距离。一路上又聊了聊,多了解了一些情况。她是二十三号从湖南来深圳的,没找到朋友就买了回湖南的车票。结果路上遇到雪灾车就停住了,自己因为晕车当时睡过去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的钱和手机都不见了,“只有卡还在肚皮上”。我说如果卡(银行卡)在的话家人可以汇钱给你啊。她说是手机卡。手机卡?真叫人忍俊不禁。这个贼蛮有意思啊,偷了人家手机还不忘把手机卡给留下。于是艳凤便把卡装在救助站工作人员的手机上,又联系到了那个朋友。“我朋友骂我神经,说是你在哪里啊我找了你很久。现在我都回广西了。”我总感觉和艳凤之间的交流不是很明晰,她的口音比较重,加上可能有难言之隐吧,我总是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是很随和的一个人。她会拉着儿子的手说:“看,小姨(指我)帮我们拿着行李呢!”她说自己“十四岁就出来(打工)了。”在观澜呆过很久,比较熟悉那边。怪不得要去那里买车票。
后来我们换了一趟车,坐717路去离得最近的西乡客运站。在车上,她向我讲述自己多年前打工时的趣事,讲述在家乡如何稼接原产广西的南丰蜜桔,也讲述自己的家庭成员状况,“顺带”提到“我和老公没有领结婚证嘛。”这句话被她轻描淡写地说出,以至于起初我都没有太大反应,但稍后细想,感觉这应该是症结所在吧。她那位广西的朋友恐怕不是普通朋友,而她大包小包的沉重行李也不像是平常的普通走访,尤其是她在过年前夕无视于雪灾的严重情况而心急如焚地前往投奔,更何况还丢下一个孩子带着一个孩子。当然这一切只是猜测,不好开口问她了。
一时到了西乡客运站,我让她等在门口,自己进去问了一下,她想买的去桂林的票是完全卖光了,只有去南宁的票还剩明天有最后一张。票价是三百多块。我出来问她的意见,到南宁再转车去桂林可以吗?她摇头说自己从没去过南宁,而桂林是去过的,朋友也会在那接她。我说那现在怎么办?她表示要去观澜车站看有没有票,如果没有,就再去石岩、龙华……总之每家车站挨个去看。我不禁被她震住了。我也是从挺小年纪就一个人出远门的人,自认为比较独立的了。然而在这个瘦弱的湖南妹子面前,我却不得不甘拜下风:毕竟自己出门时没有她那般沉重的行李,也没有一个需要抱着的且不停哭闹的孩子,更没有缺乏路费不明前路在何方啊!真是体会到了一些从小外出闯荡的南方“山伢子”的倔劲和狠劲。我都不得不敬三分。
送她上了一辆驶往石岩的车。把一百块钱拿给她,祝她好运。
说真的,我并不担心她的。她这个人啊,气很足。一定会到桂林的。
2.17
今天和素丽姐一起去北京西站,看那里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
在站前广场逡巡了很久,看到了她。头发花白,瘦弱,在垃圾筒里翻找着……然后看见她从里面拿出半袋没吃完的“洽洽瓜子”,用手一把一把地把瓜子转移到自己的口袋。
我和素丽姐决定跟踪她一段。
她沿着广场的垃圾筒走。每至一处必悉心翻找。看来是以此为生了。
于是我们上前与她搭话。基本都是素丽姐问,她答,我在一旁听。开始时问一句、答一句、我听一句,还大致听得明白:她是河南许昌人;在捡瓶子;拿到南广场卖;每天能挣个两三块钱;买馒头吃;“饿不死”。后来逐渐地,当话题深入一些,素丽姐问上一句,那位老婆婆会接连着讲上很多很多话。再后来,不需问,她便一直讲下去。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眼角竟至浸出泪花,但没有流出。她的口音较重,我从她的话中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键词”:清华大学、协和医院、她的“孩儿”、上访、村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大学已经读完了、娘嫁人了爹死了(这句听得不是很真切)、天安门……
我理解的大致意思:是和医疗事故、黑心的村长还有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有关的悲剧故事。事后问素丽姐,她也和我一样没怎么听明白,“但是装着明白的样子听她讲。”素丽姐说。
我们分别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都给她,让她保重。她道谢,我们说不用。之前本打算这两百块要分送给两个人的,甚至素丽姐还想把一百也换成两个五十的,以便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可是见到这位老婆婆后,我们决定把两百都给她。
大一上采写课时采访过一家乞丐,情况很类似,也是由于医疗事故而上访,却没有门路而行乞街头。现在比大一面对这样的事情时平静了很多。但不是麻木。记得一句有名的话:“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可是在中国,为什么街头这些不幸的人们不幸的经历中却总有着相同的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