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涛
时光如梭,一晃距《中国青年》上一次报道逄飞,已过去两年。
2007年1月10日,冬日的承泽园,衰草枯柳,静谧得有些落寞。青竹的掩映下的一耽学堂,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房内雪白的四壁,看到墙上的孔子行教图,跪拜的蒲团端正地放在供桌正下,从门缝里飘出缕缕供香气息,四周无人,可以任由你的思绪回溯到子路、公西华侍坐的那个上午,或许也在冬天,帅气的子路,风趣的夫子,谈笑间不断哈着白汽。
隔桥而来的逄飞,黄色的羽绒服中间用带子随意一揽,口袋处已有些污渍,脚上,一双怀旧版的棉鞋。走在大街上,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他,除非,他一张口——“文人无行,文人无义,义字当头,才能做事,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与想象中、纸张上的印象有所不同,眼前的逄飞,犀利,或者有些偏执。
谈起国学,他有些排他。读经热,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请法、读书、当师爷”的运动;大学里的国学院,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一场文化随风,“在现行大学体制内的这种努力,虽其勇可嘉,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现在,国学热要从天上回到地下,要实现着陆,真正走一条大众的道路,从基层的百姓生活,从多种领域、以多种形式来普及。”
谁在脚踏大地?逄飞的眼里,恐怕还是一耽学堂这样的模式和运作。6岁的一耽学堂,大大小小做了许多事,但也可以说只一件事:基层教化。
基层是什么?社会中所有的现实都汇聚于此——
基层是体制内的学校,你想启蒙讲学的好心,还得经历由各种钉子连接起的隧道般历程。每敲开一个校长室的门,总会面对“你干什么的?”“你想干什么?”的盘问,磨破嘴皮子有时也换不回一个将信将疑的默许。
基层是社区,家长里短,亲戚妯娌,若想规正民心,伦理教化,先消化了那些看客们足以淹死人的唾沫再说吧。经济时代的匆匆步履,会有人在意那些讲座的通知,会有人搬上小板凳静静听上一个钟头么。
好在,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公心天下,无所谓什么什么如意不如意”,随便找个石凳歇息会儿,然后,接着做事。
扎根在普罗大众的基层,从一篇招贤榜文开始的一耽学堂,尽管没有由一棵羸弱的小草历经风雨长成一株参天的树,却蔓延成满地新绿,虽不茁壮,倒也生机盎然。
累计参与活动的2500名义工是证明,先后受益的35万人是证明。截取一段刚刚过去的2006的一段行踪也可以证明——
1月,学堂图书室历经三年整理的梁漱溟先生晚年口述回忆录《这个世界会好吗?》出版。
3月,广州公益小组在中山大学发起“青年日新,从晨读起”活动,晨读活动随即在华南农大、广州中医大、广东行政学院展开。
6月,学堂深圳公益小组在莲花山开始晨读。
7-8月,学堂开展暑期学习活动,主要有开设讲授《三字经》、《弟子规》等课程的少儿班、教授《古文观止》的成人班。
10月,一耽学堂首个义塾——河北涿州文昌祠义塾成立,同时,学堂连锁义塾项目启动。
……
一件件,一桩桩,凡事亲历始知难,哪怕只有一名儿童的课堂,他们都在坚持;哪怕一家学校19次拒绝合作,他们仍会第20回叩响门扉。点点新绿,染醉春意,星星之火,终会燎原。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做事有种农夫的气概与血性,结硬寨、打呆仗、用笨功夫,一个锄头一个坑。
从学堂发起那天起,逄飞就不断告诫自己和周围的人:年轻人没有抱怨的权利,只有做事的义务。“做事第一,静默为主”,学堂东墙上就贴这行字,他们如此的做事态度,是对论者多、行者少的书斋知识分子的态度,也是对自己箪食瓢饮的自励。
学堂初创时期,逄飞一辆自行车、一个呼机,往返五所院校之间,写文件跑印刷再张贴,招人谈合作忙听课,一个人连轴转,毫不觉苦。
远离公众瞩目的喧嚣,闷热的小屋里,义工们整暑假坚持为三两个孩子开课,为那些懵懂的眼神启迪智慧,其中甘苦,只有自知。
“做普通的一员,尽公民的本分,努力不懈的践行基层的教化和一线的改造”,从最初带着《公开信》走进海淀附近的小学开始,到晨读在大学、在公园里的推行,再到经典教育走进社区,他们一直在努力。
“做砖石下面的砖石,泥土下面的泥土”,最初不理解他们的人,也被他们的诚意和认真感动。道由人显,每个人付出的点滴努力,都会是弘扬传统文化的细流、建设大众福祉的洪流。
“读书16年,生命的翅膀始终没有展开。”十年前,逄飞第一次来北京打算讲学时,就有感于现行教育体制对人成长发展的束缚,难以构筑青年人的精神世界。如何展开生命,认识生命,他认定“非学堂、书院莫属”。
于是,就有了一耽学堂的发起,有了“文化+公益+青年”的定位,有了对文化建设发展战略的思考。
于是,在未名湖畔、在人大林荫,在深圳莲花山,你会看到晨读的青年,他们迎着朝阳,让生命的愉悦沉浸在对民族沉淀智慧的领悟中。
于是,承泽园的那间学堂讲堂里,你经常会看到济济一堂的修学青年,向先贤行礼,诵读《大学》,研习句读,坐而论道。
于是,无论小学的蒙学义教、中学文化史普及还是大学思想史交流讲座上,活跃着一个个青春勃发的身影。
在这样一个大众平等的时代,教育,应该是一种以建设人的内在灵魂和精神世界为核心的事业。在民间立场,一耽学堂一直以体制外方式参与转型期基础教育变革,以一种开放的方式打造一个公益舞台,让大家自觉进入这个平台,学习和普及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培养一批真正能够讲授、继承传统文化的人,“以文化人的复兴来带动真正的文化复兴”。
2006年10月29日,河北涿州古老的学宫里,文昌祠义塾成立。这是一耽学堂的首个义塾, 69岁的彭飞老人担任塾师。
从五年前老先生到北京与逄飞彻夜长谈开始,老人一直坚持在社区开展蒙学经典教育,五年间春风化雨,一百多位孩子在这里开始了解传统。
连锁义塾,是学堂文化社会基层构建设想的一部分,开始几年,一耽学堂的“教育实践方式”,主要是通过与一些学校合作设立相应的课堂,培训义工走进课堂。现在,他们的目光逐渐转向基层社群。他们走进西部乡村进行乡土文化调查,开展城镇公园晨读、社区讲习、中医义诊。分布广州、深圳、南京、茂名、石家庄等地的连锁公益小组也逐渐把文化传统教育的触角伸向社区。
所有的工作不计回报,义字当头,是学堂六年一贯的处事法则。学在民间,做最有朝气的一线教育,六年间,他们一直在实践。
学堂有了第一家连锁义塾,接下来会有第二家、第三家在哪里?对此,逄飞充满信心。在学堂的三年计划中,我们看到:2至5万传统文化教学师资培训;20个大中城市公益小组;10至30个城镇社区连锁义塾;全国一百所高校、一百个公园、一百个社区晨读……
或许,有一天,“学堂书院遍天下”,“ 国学着陆”会变成真实的愿景。